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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竟之狀

鄧靈信


完成,是社會上所有人的不可逃避的責任。學生,有課業要完成。藝術家,有作品要完成。教師,有績效目標要完成。上班族,有任務要完成…有什麼卻是未完成是比較好?歷盡滄桑的旅途,豈能未竟?

羅玉梅的作品 <<吉林原野>> ,訴說著一位被迫離鄉別井,飄泊到日本的女士的傷痕。螢火映照在一塊薄布上面,上面繡著她那些破碎的回憶。一個日本地道的紙玩具球上,畫著中國繪製的日本海圖,上面寫滿日本只是中國藩屬的暗示。可能,儘管她已落地生根,心底卻仍總覺得是寄人籬下。一根風箏線由球上連到地上,像是一個錨,即使她如何想飄然遠離,卻只能鈎在原地。據說,她精神不穩,無法作出是去或留的結論,使得作品欲語還休。我卻感到不解,既然是會勾起悲痛回憶的事物,為何不將它「完結」?


電視上影像分割為 4 個畫面,營造出保安監視鏡頭似的詭異氛圍。勞麗麗的 <<過份豐盛,剩餘,未忘>> 中,田舍的農夫勤奮工作,動物生活和樂。農夫甚至精挑米粒,務求做出最好的收穫。作者技藝純熟,善用近,中,遠鏡;甚至有時旋轉鏡頭,造出獨特視覺效果… 然而,這一切卻枯燥單調地排列起來,周而復始地播放,豐盛之中隱含著貧瘠。也許,未能完結原因,就如這些影像一般,複雜而難解。

看到蔡鈺娟的 <<未央>> ,我竟更感到些許荒唐。本是雜交的花朵,是無可否認的身份象徵。可是,不斷的將它的枝葉拆下,再拼回去;像是把理所當然的簡單問題,做了又擦,擦了又做,竟樂未央。不把它完成,到底意義何在?

何兆南的 <<缺少與補上(壹)>> ,看到了粉色,似是和風的「花海」。剛才糾結的情感,化為了頹然的無奈。據說這些花,是為了粉飾行人路牆上那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宣傳單張,塗鴉等而設。作者留下一角不加粉飾,就如同我心中那些糾結的簡單問題,怎樣也不能盡數抹去,只能強加粉飾。如果我自己也擦不去,又如何強求他人放下?只是,我心中那些粉飾,就象 <<刺點透視>> 的相片一般,看似平穩,只要輕輕一搖,就即崩塌。

「啪」的一聲悶響,搖撼了我心中那脆弱的安穩。我把頭一轉,觀眾們正在用鎚子釘在韋邦雨的作品 <<山河變奏>> 之上。水墨在宣紙上畫出水的波紋,中間點點留白,象徵著星光的倒影。水流自是洗不去星光,但又何苦板上釘釘,增加不能洗去的東西?我只得轉過身去,雙手掩耳。


我躲到凌中雲的作品 <<紥營>> 之中。雖是殘破的錫紙做成帳篷,卻使我感到平靜。營內壁上貼滿了此地常見的零食的包裝紙,使我有回到家鄉的感覺。我再走到淩中雲的另一作品 <<安全島>> 之上,看著窗外的日落。夕陽在我背後形成影子。即使我離開了這個安全島,我所留下的影子,也會證明我曾在此坐下,安定過。

然而,人終究要面對現實。劉家俊的作品 <<重讀本>> 中,這些稜角四射的的漢字,刻畫著霸權留下那不可抹滅的痕跡。那些陰森的鬼影和英文字詞,印下了人們對過去悲劇的一片恐懼。不論把這些痕跡如何分拆,對摺,割離,重組,總究也會拼成原本的樣子。

儘管痕跡糾結,無法說出簡單的結論;讓這些思緒保持流動狀態,不把它們寄託於特定的物件上,又有何不可?葉偉靖的 << could you peel the film off for it?>> ,它的構圖及顏色,讓觀者不必聚焦於圖上某處。不必聚焦於黑點,曙光,綠蔭,藍路,黃池,棗峯…縱然未竟之狀,依然燦爛未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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