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正常狀態」— 誰更不正常?

Xavier

化不安為動力

2019年至今，彷彿所有事情都失常，熟悉的一切脫離了軌道，變得陌生。「不正常」三個字暗藏令人不安的元素，大部分人視若無堵，把不正常當作日常，繼續欺騙自己。但兩位九十後本土藝術家，鄧廣燊和馮孟忠選擇直視內心的不安和無力感，將其化為創作動力，聯同近期創立的SC GALLERY舉辦雙人展，以「不正常狀態」為題，透過作品回應社會現況。

傲然挺立丶生機勃勃

鄧廣燊在修讀藝術期間，愛上了栽種植物。對他而言，栽種是一種對自然的渴求和觀察，空間愈細愈需要能展現生命力的植物。觀其作品，都是以自然景物為主，高聳而向上生長的，支撐構圖的頂和底，呈現出頂天立地的生命力。

此處不禁令人想起佛洛依德提出的陽具的象徵性，作為支撐個人以及語言結構的支柱，給予我們權力和發言權，就好像司儀手中的麥克風，令人感到充滿力量，說話鏗鏘有力。以上三幅畫作中的自然景物皆可視為陽具的象徵，粗長的形象代表權力以及無窮無盡的生命力，但全黑的背景把它和環境分割，儼如景物被迫脫離了原生的地方，蘊含著一種不安和焦慮感，預示了被閹割的命運。

連根拔起，一分為二

在另一作品「樹幹」(Trunk)中，樹木作為被閹割的陽具象徵則更明顯。鄧廣燊夜遊於屋苑的垃圾站，透過攝影把所見所聞記錄下來，然後以油畫重新繪製，還原閃光燈的效果，帶出強烈的現場感。垃圾堆中的樹木和盆栽，聚與散丶死亡和生命力的象徵互相交織令人產生不暢之感。更甚者，畫作中的樹幹倒下了，像被人連根拔起，然後棄於街頭。

在心理分析中有一個象徵的說法，男孩在洗澡期間受父親的大陽具所震撼，產生被閹割的焦慮。男孩亦發現父親享有家中的一切權力，於是開始認同父親的身份和地位，言聽計從，陽具從此成為權力的象徵。回到作品上，倒下的樹幹正正代表被閹割的陽具，被剝奪的權力、發言權。更恐怖的是，兩幅畫中的樹幹為同一棵樹，在轉角處中，樹幹被折斷，一分為二，注定不能重生，宣告權力永久的喪失。

問題是誰折斷了我們的樹幹?鄧廣燊分享為了令觀眾在觀看畫作時不至於沈悶，刻意編排畫作的次序，小的畫作就像斷句和逗號，使觀看時的節奏產生變化，吸引人繼續看下去。所以，鄧廣燊在樹幹斷裂之處，安排了一個綠色軍裝的士兵玩具的小型畫作，他透露那玩具是在樹幹旁拾獲的，因而才把它放在兩幅畫之間。但綠色軍裝作為近年最深入人心的形象，不管有意無意，其意思不言而喻。有趣的是，另一位藝術家馮孟忠的作品正好補完剩下來的部分。

長滿牙的肖像畫

和讀書時以存在主義為題的作品不同，馮孟忠面對近年社會上的急劇變化，把無力感和陰暗的情緒轉化成視覺表現力強的木刻油彩作品，部分以發生社會事件時的夜景作對象，以木面丶木衣和木底營造層次感，表現內心的哀傷和抑壓。在入口處旁的「掌權者」(Ruler)可說是與鄧廣燊作品的對話，那個獨特的髮型同樣深入人心，木塊上的每一下刻畫有深有淺，面容像鋸齒般令人望而生畏。

正如食人花那長滿尖齒的嘴，此畫作可視為「長牙的陰道」的象徵，代表閹割陽具的能力。那是一種被壓抑在無意識的恐懼，人們不敢直視，但往往無法逃避。雖然入口處放置了一個盆栽，多少掩蓋了這個恐怖且扭曲的面容，但越掩蓋則越張揚，而作為必經之處，觀眾注定難逃一劫。

誰更不正常?

整個展覽的場地佈置以簡約為主，讓表現力強的作品得以更好地發揮。策展人張寶華坦言其工作方向承繼了新聞工作的經驗，選材上會考慮作品如何呼應社會和時代，以及背後的情感。究竟什麼是不正常?世界變幻無常，面對打壓，權力被奪走，被閹割的人們不就是不正常嗎？這固然是其中一種。但觀乎身邊的人，生活如常，馬照跑，舞照跳，把過往的事情當作從未發生，彷彿生下來已是這樣，這才是更荒謬的不正常狀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