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 重複至徒勞，同化 - 關尚智的回顧展「Not retrospective」
Helen Leung
Retrospective
/ˌrɛtrə(ʊ)ˈspɛktɪv/ - looking back on or dealing with past events or situations.
Retrospective 意指追溯，回顧。回顧展通常在藝術家累積一定數量的作品時，用以呈現不同階段的時候作品變化，與觀眾一同思考創作的歷程。現年四十三歲的關尚智以「Not retrospective」為題作為他的第三個回顧展 ，也是在馬凌畫廊展出第二個個展。Retrospective 在他的簡歷上出現過三次：第一次是 2002 在⾹港藝術中⼼實驗畫廊展出，第二次是安全⼝畫廊展出的「百物。⼀點回溯」，第三次回顧「Not retrospective」展出舊作品和全新影像作品，以回顧展為策展概念展示作品。展場先入眼簾是展區第一部分，純白空間展示關在 2008-2015 年間創作作品，從空間右邊展出「一百萬」系列影像 、「鐵馬」雕塑及時鐘作品等， 闡釋關尚智關注資本主義與政治形態變異。展區第二部分展示了四個錄像作品，思索家庭、主權等概念 。錄像在三通道木製臨時結構循環播放，房間中間放置金屬長桌。面向中間投影機的一方放置一張椅子，長桌的另一方放著三張椅子。回顧展重訴什麼，藝術家的作品有提出新的展望嗎？
回顧展的非政治宣言展示
「Not retrospective」展示的新作品都指向宣言式的展示，延續過往習作簿謄寫「我是藝術家」的呈現模式。從展覽第一個展區，如純白店鋪空間以關尚智舊作品為主，強調他是一位藝術家的身分；連結第二個展區，只有簡單桌子、椅子和投影機的空間。空間重複播放約一小時長的錄像。這次，關尚智在習作簿上寫上「我沒有創作與政治相關的作品」。 錄像作品《I Will Not Make Any Political Art. I Did Not Make Any Political Art》(2020)，抄寫句子是” I did not make political art. I will not make political art.” 。錄像重複以習作簿作為宣言的載體，內容卻推翻創作過往充滿政治意味的作品，亦否定未來做的作品與政治相關的可能性。宣言式的作品延伸至新的作品展，新錄像作品具大量政治符號，根據關尚智的宣言卻不符合政治藝術作品定義。
重複的藍
回顧關尚智的作品，他的作品不乏重複元素和畫面，物理性的重複消磨人類的資本 — 時間。關尚智曾在 2006 年訪問中提出重複性為作品提供力量，生活本身是關於重複。1 重複也許為了達至讓訊息接收過程順利完結，或是以重覆消磨意志。「Not retrospective」新作品也有重複出現的元素，如藍色和以局部呈現手的動作之視點。
2017年個展「藍是新的黑」使用了大量藍色，藍與黑指涉抗戰小說改編電影《藍與黑》，藍代表正義光明，黑代表非正義與墮落。「藍是新的黑」展覽中，關尚智展出印有藍色字樣 VOID 字樣的防拆膠帶裝置，《藍是新的黑》雙頻UHD彩色錄像，與監控相關的《ABOVE U》裝置。「Not retrospective」 的《挑戰者號星艦》，《保衛關尚智》中黃慧妍的深藍色套裝，講台與布幕都令人聯想到「藍是新的黑」的藍。深藍色呈現優雅的感覺，外太空的想像，與「光明」的意象匹配。黃慧妍約9分鐘的激動發言讓人印象深刻，看畢「Not retrospective」的第二部分展區時卻感到一種莫名鬱結，空洞。 未竟之狀 (Unfinished: The Invisible Condition) 由李曉婷策展，邀請八位藝術家蔡鈺娟、何兆南、葉偉靖、劉家俊、羅玉梅、凌中雲、勞麗麗和韋邦雨在WURE AREA參展。展場部分作品，如劉家俊的重讀本（2023）及韋邦雨的兩張《山河變奏》系列作品與錘子裝置邀請觀眾共同「創作」，改變展示方式。展覽中看似生活的碎片，是藝術家已經完成作品中的展示與註解。未完成（Unfinished）是作品還是另有所指？
關尚智
移交(2023)
三頻影像裝置，16:9，⿊⽩，無聲
11’ 16” Ed.1/5 (Edition of 5 + 1AP)
關尚智
保衛關尚智 (2023)
影像，16:9，彩⾊，⽴體聲
8’ 40” Ed.1/5 (Edition of 5 + 1AP)
關尚智
三⽀⿊筆 (2023)
錄像，16:9，⿊⽩，無聲
9’ 24” Ed.1/5 (Edition of 5 + 1AP)
關尚智
抵抗是徒勞的。你會被同化。 (2023)
錄像，16:9，⿊⽩，單聲道
11’ 53” Ed.1/5 (Edition of 5 + 1AP)
重複的政治言詞
政治言詞必須以近乎單向、重複傳播訊息，達至動員大眾的效果。然而，政治宣言《保衛關尚智》作品卻展現乏力的宣言式發言。縱使演詞激動，黃慧妍提出保衛關尚智的聲明顯得矛盾不符。與另一個錄像作品《Season of Passion / A Requiem : MISHIMA》比較，後者似乎更展現出敘述者的熱情與信念。《Season of Passion》錄像由日本藝術家森村泰昌模仿三島由紀夫自殺前的演說，森村泰昌身穿日本軍服在片段中激情地演講，指出大眾必須支持藝術。他以日文大聲疾呼 ‘Long Live Art’，”I have faith in Japanese culture”。片段中不乏定格的森村表情的鏡頭，他有時高舉緊握的拳頭、眉頭一皺，肢體語言豐富。森村泰昌在空曠的公園裡演講，片段中遊人並無給予森村任何回應，但他依然振臂高呼，以言詞、肢體語言傳達大眾必須抱有信任藝術的意志。
相比《Season of Passion》, 黃慧妍的神情顯得僵化，與激動演詞的文字不相符。《保衛關尚智》的演詞重複，用字幾乎與新聞稿一樣。黃慧妍的肢體語言、語調如同只是在唸稿的敘述者一般，無法引起大眾以行動或心理上對關尚智送上支持。《保衛關尚智》的講台挑戰者號星艦以塑膠彩，紙板製作，在深藍地毯和布幕背景下以魚絲垂吊在半空。講台的物料紙板常用於搬運、臨時非永久用途。從遠處看深藍色講台的倒影如外星隕石漂浮於暗黑太空中，物料的臨時性、輕巧而易與模仿的特質削弱講台與講者的權威 。
森村泰昌
Season of Passion / A Requiem : MISHIMA (2006)
有聲單頻錄像，高清，彩色
7“47”
無力的藍
以關尚智過往的作品為脈絡閱讀「Not retrospective」作品，新錄像沒有富有政治符號的國旗、香港人金屬徽章、水馬和鐵馬。訊息的主體不再明確地指向政權相關符號，沒有可謄寫，被解讀的訊息。《保衛關尚智》中黃慧妍僵硬的肢體語言，生硬地模仿外交官慣常使用字詞譴責外界，向講台以外的無人空間重複空泛內容、改述的訊息。聲明借用如範本般的文字與結構；退卻訊息主體，把關尚智的名字換成其他名詞亦能成立。一紙聲明顯得空洞，言之無物。《三支黑筆》與《移交》中，三人移交與三隻手以黑筆填滿空間呈現三個支點互相制衡、協同、影響。三隻手可能是意指三權分立的政治制度，三隻手「合作」塗污。冰杯在關尚智與家人的手中移交，接觸冰杯之處逐漸穿了洞。縱然最後關尚智與家人努力把破碎的冰塊傳遞，最後還是落得瓦解、解體，難逃被同化的命運。《抵抗是徒勞的。你會被同化。》中指出獨立性、自由、抵抗是無效，無關的。與「藍是新的黑」相對主動，邀請觀眾參與的展場佈置和作品，「Not retrospective」新錄像作品較靜態，似乎指向消極，重複等待的無力狀態。
隨時間流逝，複製重複的激動宣言只遺下藍色背景的靜默，紙皮製作的演講台遺址。「Not retrospective」推展物理性的重複消磨時間，重複至徒勞，同化。關尚智的第三個回顧展不改他作為藝術家，香港人的身份反思，對身邊環境的關注。也許歷史與經典一直在重複，回顧展累積新的抽象意念景象，重複面向現實世界的生活之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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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覽資訊
關尚智「Not retrospective」
地點：馬凌畫廊 ； 香港香港仔興和街25號大生工業大廈13樓
展期：25.11.23 – 24.02.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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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原文為 ”Repetition gives the work power. Life itself is all about repetition.” ，出處：https://wwy.hk/life-imitates-art-the-conceptual-installations-of-kwan-sheung-chi-and-wong-wai-yin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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